长沙400斤重男子去世 生前靠低保救济金度日(图)
那个如同茶几一样宽大的胸膛似乎是太累了,突然间停止了艰难的起伏,心电图显示成一条直线。
这一天是4月11日晚上,一位名叫杜勇的35岁男人在医院里辞世了。七八个人憋足了劲儿才勉强将他的遗体抬走。堂姐范春华生怕弟弟从担架上掉下来,因为他的身躯太庞大了,有400多斤重,生前一直被称为“长沙最胖的人”。
在世时,他因为肥大的身形而成为长沙一个特征鲜明的人物。然而,他活着时的存在感又显得很轻盈,以至于他的本名会被人们忘记。说起他,有人会恍然大悟般想起:“哦,说的是那个胖子吗?”
在堂姐的记忆中,杜勇小时候就很壮,但是“蛮可爱”,朋友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回头率肯定是百分之百”。
医治过杜勇的医生和护士,曾为这个特殊病人的肥胖而深感担忧。三年前的一天,他第一次被人送进医院时,这个体重超常的病人,压断了病床。因为他的皮下脂肪太厚了,彩超机“照不进去”。而那个相当于普通人两三倍的宽大身体,无法被送进CT机。
当科学检测仪器在肥胖面前无能为力时,医生只能为他“盲诊”。肝硬化、肺部感染以及低蛋白血症等等,各种疾病缠绕着他。他的身体就像一座经年失修的建筑物,随时可能坍塌。医生认为,肥胖是潜伏在杜勇体内一个祸首。
杜勇的病情恶化是在今年2月份。在被送进医院之前,他在家里躺了很多天,肚子鼓得如同一面大鼓。床单和被子在地上皱成一团,被他腿上渗出的水浸湿了大片。而他那双堪比“象腿”一样粗大的小腿,又像是被虫子啄过的树干,布满坑坑洼洼的小孔。他身体浮肿得厉害,手摁下去会陷成一个凹,过好几秒才能恢复原状。
因为超乎寻常的肥胖,杜勇成为一个被特殊对待的病人。这次住院,他的病床被专门加了一层厚木北京好的癫痫病医院板。因为他的胳膊太粗了,血压计绷带不够长,护士只好去仓库里找特制的血压计。标签上打着再多“X”的病号服,也无法套住一个腰围足有1.7米的身体。好心的护士长请人为杜勇量身订做了几套衣服,终于改变了他多年没有棉衣可穿的窘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杜勇无法了解肥胖和他的关系究竟有多亲密。普通的体重秤对他已经失灵,他曾经一只脚踏上秤面,看到指针一下子滑到了顶端,吓得赶紧把脚缩回去,“害怕把人家的秤给踩坏了”。直到这次他在医院特殊的体检秤上一站,才发现自己竟然达到了404斤。
面对这个负重的病躯,亲情也可能望而退却。在身体情况不算最糟的时候,父母早亡的杜勇打电话把亲戚们叫到病床前,商讨谁来做他的监护人。但令他失望的是,他就像个遭人嫌弃的皮球,被亲人们踢来踢去。临终前,只有衡阳乡下的堂姐和叔叔陪伴他。
父母在短短半年里相继因病去世,是在杜勇21岁那年。没有人能说清楚,这在他的心里留下怎样的创伤。 有一次,他用平静的语调跟别人说:“那时候,睡醒后喊爸爸妈妈,喊了半天没人应,才发现他们已经不在了。突然觉得人一下子就空了,不知道目标是什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在失去亲情依靠的日子里,肥胖开始成为这个年轻人甩不掉的密友。那时,身高只有1.6米的他,体重快要冲上200斤,成为别人眼中的“大胖子”。他的腰围越来越粗,人生半径却变得越来越窄。他长年没有工作,时常无所事事地在家走来走去,拖着一个日渐宽大的影子。
在生活百无聊赖时,朋友给他送来一台电脑,还牵入一根网线。这根网线将他带入一个比现实显得更加精彩的世界。在《传奇》的游戏空间里,杜勇是一个武士,他骁勇善战,征战杀伐,可以攻到“42级”,赢得象征荣誉的战衣。
然而,在现实的人生里,除了体型惊人,杜勇更多只是别人眼中身无长物的“失败者”。成年后的他和社会的第一次连接并不顺利。他顺从父母的安排,中专毕业后进入印刷厂工作。但由于身形太大,不适合在车间操作机器,勉强被派去给书店送货。他因为肥胖而多汗,身上常会冒出酸臭味,惹得别人冲他嚷“下回你别来了”。
在最要好的朋友看来,杜勇刚踏入社会没几步时就将双脚缩了回去,此后他没有真正向社会再迈出一成人癫痫病步。熟悉杜勇的亲友认为,“肥胖无疑是拖住他脚步的一块绊脚石”。
不同于人们爱将“懒笨”和胖人联系起来,不少接触过杜勇的人,会评价他“很聪明”。至少在玩游戏这件事上,没人看不起他。有一段时间,他帮别人做游戏“代练”,挣点生活费。但这份短暂的活计没做多久,杜勇又放弃了,“可能是觉得代练太枯燥”。朋友们认为,他是个做事缺乏耐心的人。
重量曾经以一种疯狂的节奏在杜勇的身上攀升。有一天,他发现从前的衣服全都穿不进去了。而身材完全变形的他走出房间时会被门框卡住,不得不扭动着身体才能将步子移出去。
他的生活似乎也随着难迈的脚步日渐下沉。在和孤独以及无所事事相伴的日子里,电脑成为他最忠实的伙伴,甚脑外伤癫痫病的症状至是“生活的全部”。他终日靠打游戏、看电视剧消磨时光。一位长年关照他的朋友认为,这个没有至亲的人选择沉迷网络来逃避那个“找不到意义的世界”。
有时,杜勇会将自己臃肿的身躯靠在窗台前,看看屋外的风景。他一伸手可以摸到梧桐树的叶子,但在一个雨夜后,一棵梧桐树被风吹断了,小区物业将整片的梧桐树砍掉。这令杜勇感到很伤心。
他几乎没有经济收入,靠父母留下来的积蓄度过几年。有人劝他去申请“低保”,这个自尊心挺强的年轻男人起初不愿意。终于,他似乎还是向生活妥协了,不得不依靠低保救济金为生,“耗过一天是一天”。
躺在医院里的日子里,这个孤独的胖人有更多的机会向人们展现,除了肥胖,自己还有其他的生活印记。讲起童年时光时,他的脸上会浮现出一种满足的神情。他说自己喜欢小动物,很会养金鱼,细心地呵护它们,每天准时给它们换水、喂食,把小指甲长的鱼苗养到手指那么长。
但是,对于自己的生活,杜勇却显现出无能为力的状态。他很胖,却是重度营养不良。父母去世后,他大多靠吃方便面和盒饭填饱肚子,他吃方便面吃到“想吐了”,就打电话请朋友买点菜来打打牙祭。
杜勇说,自己长这么胖,不是因为贪吃。事实上,他没有尝过太多人间美食。一位病友送给他一袋陈皮,他含在嘴里咂得津津有味,就像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人生最后一个大年三十那天,杜勇一直睡到天黑才起床。他听着小区里的鞭炮声,坐在电脑前,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吃他的“年夜饭”——一碗方便面。
有时,他无奈地跟朋友说:“父母生前没告诉我生活会是这么难,会是这个样子。”他的堂姐回忆,这个被父母宠得厉害的独生子,直到10岁才学会穿衣服,在家里几乎什么家务事都不做。
因为身体越来越庞大,杜勇行走日渐困难,多走几步路就会喘粗气。他变得愈加不爱动,成为人们眼中“邋遢”的人。一位朋友去家里看他时,差点被怪异的味道熏出去,“就像走进一个垃圾站”。杜勇终日困在其中的家里,地砖上糊着黑泥,空饭盒堆得比床还要高,五颜六色的塑料瓶堆在墙角。那台亲密陪伴他的电脑,键盘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只有玩游戏的几个按键被磨得黑亮。
有一天,长沙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有位朋友特意打电话嘱咐杜勇说,“快把衣服洗洗”。电话那头的杜勇满口答应,但衣服还是没洗成,因为“家里没有衣架”。
杜勇今年3月住进医院时,头发长到披肩,几个月没洗过澡,睡过的被子都泛起了油光。而对于一位体重达400斤的病人来说,洗澡的确很费事。洗澡时,护工要帮他翻开身上由脂肪堆积起来的褶皱,还要耐心地用吹风机将沾在褶女性小发作癫痫如何治疗皱里的水吹干,以防他感冒。
他收获了不少普通人的善意。医护人员为他捐过款,陌生人给他送来水果、鸡蛋和牛奶。一位名叫张喜的护士长劝他病好后好好减肥,重新开始生活。
在很多人眼中,杜勇是一个“可怜的好人”。一说起别人对他的好,这个被肥胖折磨得变形的男人,时常会流起泪来。
那些点点滴滴的善意,给杜勇的心里注入很多希望,让他对未来有了新期盼。他曾经哭着对别人说:“人生如果可以重来,不会让自己这样”。
即使已经远离社会多年,他大概也明白,如果以金钱来衡量,自己所能创造的价值,还不如父母留给他的那套70平方米的老房子。在他新生活的计划里,他会卖掉房子,还掉欠债,再开个小卖部来养活自己。他还要将腹水控制住,想办法减肥。
他认为自己的人生路可以走得更长,从没想过要立遗嘱,而现实也似乎正朝美好的方向扭转。今年3月,杜勇今年第一次出院那天,体重已经减轻了80多斤,白蛋白数值也恢复正常。
出院时,他留给医生和护士们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微笑。他左摇右摆地走出医院大门,相比于往日,坐下来歇息的次数少了很多。几乎不用人搀扶,他摆弄着沉重的身体,侧身躺进接他回家的面包车里。
那天,过去至少要花半个小时才能爬完的楼梯,也变得没那么可怕。那个将楼梯道几近占满的身体,似乎迸发着前所未有的活力,一步一步地向上攀升着。透过楼梯窗户向外望过去,新栽下的香樟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人们回想起来,那一刻,杜勇显露出对未来强烈的希望。然而,过了不足1月,一次感冒就将这个肥胖的年轻人彻底摧毁了。
他死后,遗体无法在太平间短暂地安放,因为没有合适的棺材可以装下他那沉重的身体。记者 陈璇